2022.08
翁任慧
國家通訊傳播委員會（National Communications Commission，NCC）於6月29日公布「數位中介服務法」草案，落實對相關業者之問責。草案對外預告60天（至8月29日），並於8月11日、16日及18日辦理3場分眾公開說明會；惟原訂於8月25日辦理之公聽會，目前NCC表示暫緩辦理，將於檢討並提升草案品質後，再開辦之。而待草案均完善後，將由NCC提交行政院院會審查，最終提送立法院審核。
草案參考歐盟今（2022）年發布之「數位服務法（Digital Service Act，DSA）」草案及它國相關數位法案，要求「數位中介服務提供者」（例如Line、微信、凱擘大寬頻、Facebook、YouTube及奇摩拍賣等業者）應揭露自身、使用平台交易之賣家及線上廣告等之資訊，以及每年公布透明度報告。雖然服務商均無須主動監視、審查用戶發布之資訊內容，但線上平台商應建立「通知及回應機制」供用戶檢舉違法內容，以及設立「內部異議機制」使被停權或移除言論之用戶得向平台反應、救濟自身權益。而草案中最具爭議性者，則為第18、19及20條，關於「資訊限制令」、「緊急資訊限制令」及「警示標記」之條款：規定各法規主管機關得向法院聲請限制令，使服務商移除違法資訊、限制該資訊之流通，或採行其他必要措施，且於法院裁定前，聲請裁定之主管機關得直接下達行政處分，要求服務商為特定資訊暫時加註警示標記，標示該資訊為謠言或不實資訊。
許多人批評，行政機關於法院裁定前，即得逕自認定何種資訊可能為假消息，而要求平台業者加註警語，可能使特定言論被負面標籤化，且是以國家公權力要求人民禁言；並質疑緊急限制令之存在，將嚴重影響言論自由。
依照草案總說明，「資訊限制令」及「緊急資訊限制令」係參考英國於2022年訂定之「線上安全法（Online Safety Bill）」草案之「限制接取令（access restriction order）」及「暫時限制接取令（interim access restriction orders）」，以及臺灣家庭暴力防治法之「保護令」及「緊急保護令」等制度而訂。查英國線上安全法草案相關條款內容[1]，係於業者無法滿足法定義務之情形，主管機關始得向法院聲請限制令，使業者無法向用戶提供服務、迫使其盡速履行義務。英國草案並非針對特定資訊而要求限制對該資訊之接取，亦未規定得於特定短時限內緊急聲請限制令，此均與臺灣「數位中介服務法」草案內容有別。此外，臺灣家庭暴力防治法雖規定，於一定條件下，法院應於4小時內核發緊急保護令，惟家庭暴力之傷害存在與否較易判別，諸如驗傷單、錄音錄影電子檔等均得幫助判定是否有身體、精神或經濟上之侵害，然言論之違法與否、對閱聽者造成之侵害程度，須權衡個人言論自由之保障與閱聽大眾之福祉公益，往往具有極大爭議性，是否適合要求法院於48小時內做出決定，有待商榷。
對於「警示標記」相關條款，依草案總說明，則係參考歐盟於2018年修正之「視聽媒體服務指令（revised Audiovisual Media Services Directive, Directive (EU) 2018/1808）」第28b條第3項第j款而訂。查歐盟該條款內容[2]，係為保護未成年人身心發展，及保護一般公眾免於接觸暴力、仇恨、違反歐盟刑事法律等相關之資訊，而要求影片分享平台業者應提供有效處理措施，與臺灣「數位中介服務法」草案使行政主管機關得對農產品價格、傳染病流行疫情、食品安全等相關之不實資訊，要求業者附註警示標記，有所不同，前者偏向處理刑事法規領域，後者則為行政法規領域；且歐盟之法案亦未具體提及警示標記此一作法，則是否得依此推導、賦予行政機關要求業者對特定言論附註警示標記之權力，仍有疑義。而雖然須為違反「針對謠言或不實訊息有相關明文規定之法律」之言論方可能遭註記，但相關法規亦未明確定義何謂「不實」、何謂「謠言」，則行政機關仍有極大空間自行決定，何種言論得依此被加註警告。此外，草案中亦未規定，發表被註記言論之用戶應如何即時救濟？若依循一般行政處分之救濟管道，即向上級機關提起訴願，是否有緩不濟急之虞？此皆值得再行思考。
「數位中介服務法」立意良善，但目前之版本，或許有部分將產生違反比例原則而不當限制言論自由之疑慮，容有修改空間。於傳播快速之線上平台，錯誤言論的確可能因此造成極大負面影響，然對言論自由之限制，亦可能因快速且大量之資訊不斷湧入，即使事後發覺限制過當，或言論並無不實之處，皆難以再引起眾人關注，矯正此前施加限制時造成之誤解。法規應如何設計，方能毋枉毋縱，仍需待多方共同探討，以盡力達成最佳平衡。
[1] 英國「線上安全法（Online Safety Bill）」2022.06.28最新版草案，第126及127條，參考網址：https://bills.parliament.uk/bills/3137（最後造訪日2022.08.24）。
[2] 歐盟於2018年修正之「視聽媒體服務指令（revised Audiovisual Media Services Directive, Directive (EU) 2018/1808）」，第28 b條第3項第j款，參考網址：https://eur-lex.europa.eu/eli/dir/2018/1808/oj（最後造訪日2022.08.24）。